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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天新,浙江台州人,山东大学理学博士,浙江大学数学学院教授,诗人、随笔和游记作家。出版文学和学术著作30多部,另有外版著作20多部,其中英文版7部。曾在深圳、杭州、南京、苏州、上海、天津、休斯敦等地举办摄影展,2021年参加上海明圆美术馆举办的“诗人的艺术”联展。
从美洲到澳洲
蔡天新
【资料图】
《十月》2023年第4期
我的荣光在于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W.B.叶芝
1 我飞进了南极圈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机场候机大厅里,我遇见了一批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旅客,他们乘坐的飞机将经停南非的开普顿和约翰内斯堡飞往吉隆坡,这条航线与全日空开辟的从东京经停洛杉矶或纽约到圣保罗的航线是那时仅有的两条连接南美和亚洲的航线。那会儿马航飞机还没有出事,因此旅客时常爆满。子夜时分,我爬上了一架双层的波音747客机。
这个庞然大物由阿根廷航空和澳洲航空联合经营,客机的下层全是经济舱,上层则是头等舱和商务舱。它将把我载往澳洲——我最后的两块处女地之一(另一块是非洲,此后我有幸得以七次造访)。离开美洲大陆前的最后一刻,我回忆起旅途中遇到的各式各样的人物,尤其是在哥伦比亚的那些个日日夜夜,许多往事涌上心头。那会儿我以为,以后没有机会重返拉丁美洲了。
就像十多年前我从上海出发去美国一样,飞机并不走地图上的直线,而是向南偏西方向飞行,毕竟,地球是椭球形的。因此,我原先想象的十个小时里两次横穿美洲大陆的情景并没有出现。接下来的约三个小时里,飞机相继穿越了潘帕斯草原和巴塔哥尼亚高原的边缘地带,前者在印第安语里的本意是无树大草原,后者在葡萄牙语里的意思是大足。
据说当年麦哲伦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了当地人裹着兽皮在雪地上留下的硕大的脚印而命名之。不过今天,如果你在南美甚或欧洲的任何一家餐馆说出巴塔哥尼亚(Patagonia)这个词,那意味着一种美味的烤肉。令人欣喜的事还在后头,随着大西洋的再度出现,飞机穿过了福克兰(马尔维纳斯)群岛所处的纬度,逐渐逼近了美洲大陆的最南端:麦哲伦海峡和火地岛。
虽说西班牙是在美洲拥有最多殖民地的国家,可是,当初替西班牙人卖命开拓疆域的却是两个并不得志的外国人,一个是意大利人哥伦布,另一个便是葡萄牙人麦哲伦。早年麦哲伦参加葡萄牙的远征军在印度作战,包括攻占马六甲海峡之役,后又在与摩洛哥人的战争中受伤而终身跛脚。回国后麦哲伦两次上奏国王要求晋级和增加年金,均遭拒绝,愤慨之余才放弃葡萄牙国籍转投西班牙王国。
1520年,麦哲伦率领的西班牙船队穿过了如今以他名字命名的海峡,见到南岸印第安人燃烧的篝火,因此称其为火地岛。这座岛屿的面积不大,却分成东西两个部分,分别隶属阿根廷和智利,其中西区拥有美洲大陆的最南端合恩角,东区的首府乌斯怀亚则是世界上最南的城市,那里停泊着一艘首航南极的“英雄”号帆船,成为旅行者必到的地方。
1820年,正是从乌斯怀亚出发,美国人帕尔默乘坐“英雄”号帆船率先抵达了南极洲,见到了如今以他名字命名的一处海岸,它位于南极洲最大的南极半岛北侧,与火地岛仅仅相隔一个(德雷克)海峡。不久帕尔默从商,并在南美独立战争中为玻利瓦尔的军队运输过军队和给养,此乃后话。
依照荧屏上的飞行路线图,南极半岛几乎与我们这架航班擦肩而过,我相信,如果是白天的话,应该可以看见。至于到达南极则要困难得多,那里离帕尔默抵达之处尚有三千多公里,一年里大半时间全天候黑暗。值得一提的是,后一项本该由美洲人完成的壮举却被挪威探险家阿蒙森完成了。2004年秋天,我有幸参观了毗邻奥斯陆峡湾的阿蒙森纪念馆,见到了当年将他送往南极的帆船和狗拉雪橇。
挪威探险家阿蒙森
2 从阿根廷到新西兰
出生在北纬六十度附近的阿蒙森原先向往的是北极,可是,当他于1909年计划着去那里时,却得知美国人皮里已经捷足先登,于当年四月完成了到达北极的壮举,不得已他改变计划去南极探险。两年以后的春天,阿蒙森带着4名同伴和52只狗,乘坐北欧人擅长的雪橇,从世界上纬度最南的水域——鲸湾出发,历时53天抵达南极。
与帕尔默不一样的是,即便是大功告成以后,阿蒙森仍钟情于探险事业。1928年,当一位意大利工程师乘坐飞艇在隶属挪威的斯匹次卑尔根群岛(离北极不远)附近失事,他毅然前往营救,不幸罹难。如今,阿蒙森与戏剧家易卜生、音乐家格里格、艺术家蒙克和数学家阿贝尔一样,成为最让同胞骄傲和最受爱戴的挪威人。
离开合恩角以后,飞机到达了广袤无际的太平洋水域,当它飞临此次航程的最南端,已经进入了南极圈内。此时此刻,绝大多数旅客均已处身甜蜜的梦乡,由于与地球自转的方向相反,这又是一个超长的夜晚。包括复活节岛、塔希提岛和库克群岛在内的一长串地名远远偏离了我们的航线,这些岛屿也不在麦哲伦环球航行的路线上,而是在他身后大约一个世纪才被其他西方探险家陆续发现。
以上提到的人名和地名,如同那些科学史上的伟大定律一样,令人叹为观止。当我一觉醒来,天刚好蒙蒙亮,飞机已过了国际日期变更线。我的邻座是一位去新西兰旅游的巴拉圭青年律师,他的名字叫埃德加,家住巴拉圭河边的首都亚松森。作为马黛茶(又称巴拉圭茶)真正的故乡,巴拉圭也是美洲仅有的两个内陆国家之一,另一个是玻利维亚,后者因为一处狭小的出海口与智利有领土争议。
与此同时,巴拉圭面积比巴拿马多出四倍。埃德加渴望去中国旅行,他给我留了一张名片,希望我下次到南美的时候能去巴拉圭。应我的要求,埃德加还赠送了几枚巴拉圭硬币作纪念,那是一种叫瓜拉尼的货币。
瓜拉尼原是印第安人的一个部落,巴拉圭人几乎全是西班牙人和瓜拉尼人通婚的后代,印欧混血儿在全国占到百分之九十,这在美洲国家中高居榜首。埃德加还告诉我,在十九世纪与巴西、乌拉圭和阿根廷这三个强大邻国的那场战争中,绝大多数巴拉圭男人战死,当时全国只剩下两万多名男子。
显而易见,我和埃德加之间的交流超越了政治的障碍,也几乎消除了几个月前我为获得巴拿马签证而忍受的屈辱,后者是与中国无外交关系的国家中最具战略地位的。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想象不出将来访问埃德加故乡的可能性,即便是阿根廷人切·格瓦拉,也在穿越美洲大陆的三次旅行中唯独错过了巴拉圭。
就在我和埃德加闲聊之际,飞机已穿过隶属新西兰的查塔姆群岛和东经180度,原来,国际日期变更线在此偏向东面是为了把这座群岛划分到与主岛同一时区里。遗憾的是,飞机没有经过世界上最南的首都惠灵顿,而是从东南方向进入新西兰北岛的中部。十几分钟后,飞机再次飞临一个叫豪拉基的海湾,海湾中间有一座比新加坡国土还大的怀希克岛,那正是国人所指的激流岛。
回想1993年圣诞节前夕,我正在北太平洋东岸的洛杉矶,闻讯中国诗人顾城在这座岛上与妻子谢烨同归于尽,甚感意外和惋惜。与顾城齐名的几位朦胧诗人除了隐居纽约的江河,我都在旅途中一一认识了。最后,经过整整十二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新西兰时间凌晨五点降落在海湾西端的奥克兰国际机场。机窗正对着东方,我看见朝日像一面大钟,在天边悬挂着。
诗人顾城的画作
3 塔斯曼和毛利人
在飞机降落奥克兰机场的一刹那,我发现这座城市最狭隘处只有几公里宽,那也是整个新西兰北岛最狭隘的地方。东边是邻接太平洋的豪拉基湾,西边是隶属塔斯曼海的马努考港。与出发地布宜诺斯艾利斯相比,奥克兰的纬度更南,它也是我到过的最靠近南极的陆地。依然是南半球的秋天,我看到宽敞明亮的候机大厅里栽种着各式各样高大的植物,而旅客却稀稀落落。
忽然之间,我感觉到,与南美的阿根廷一样,新西兰也是地球的一个尽头,我们所搭乘的是从东方飞来的唯一的航班。亚松森的青年律师埃德加与我握手作别,他和他的四个同伴将在新西兰逗留两个星期,尔后再飞澳大利亚。我们期待着有朝一日在巴拉圭或中国再度相逢,不过那也许需要神的助力。
让我尤其感到兴奋的是,我到达的不仅是一个新的国度和新的大洲,也是波利尼西亚大三角的一个顶点。这个几乎全等的三角形,另外两个顶点分别是美国的夏威夷群岛和智利的复活节岛,其面积差不多是魔鬼三角(即百慕大三角)的一百倍,包括塔希提、萨摩亚和汤加等岛屿均在其中。所谓波利尼西亚人是指这个三角形内的所有原住民,也包含邻近的斐济人和图瓦卢人,新西兰的毛利人自然也在其中。
相传十三世纪时,毛利人从塔希提岛移民而至。正如美洲各地的印第安人有着不同的语言和生活习性,波利尼西亚各族人也是如此,能歌善舞的毛利人留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他们见面时所行的亲鼻子礼。更有意思的是,毛利语里的辅音字母仅有十个,即m、k、m、n、p、r、t、w和ng、wh,例如,怀希克拼写成Waiheke。
据说奥克兰是全世界毛利人和波利尼西亚人最集中居住的地方,可我却连他们穿的花花绿绿的草裙也没见到。两个小时后,飞机再度升空,这回我们要跨越的是塔斯曼海。虽然这片海的宽度相当于南中国海的长度,空中飞行需要两个多小时,但对于刚刚飞越浩瀚无边的南太平洋的旅客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
塔斯曼是荷兰最伟大的航海家,正如达·伽马、亚美利加·韦斯普奇、库克分别是葡萄牙、意大利、英国最伟大的航海家。有意思的是,最伟大的西班牙航海家哥伦布和麦哲伦都不是西班牙人,或许是作为一种补偿,西班牙才涌现了两位冒险家皮萨罗和科尔特斯,他们分别以征服印加帝国和墨西哥留名。相比之下,法国人的冒险精神似乎有些匮乏,因此才有了凡尔纳那样的幻想家。
塔斯曼发现了汤加和斐济群岛,他比库克早一个多世纪抵达了新西兰,并与毛利人有过一番激战。除了这片连接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海域以外,塔斯曼还用来为澳大利亚东南的一座岛屿命名。那座岛屿的面积相当于台湾和海南两省的总和,其首府霍巴特却是以在每年岁杪前夕举办长距离的帆船赛闻名,那项赛事的出发港恰好是本次航班的终点站——悉尼。
有一部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合拍的电影《钢琴课》(1993)我曾看过多遍,该片曾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和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讲的是哑女埃达千里迢迢被卖到新西兰的一座小岛上做邮购新娘,随嫁的还有女儿和一架钢琴,不料不解风情的丈夫却拿她的钢琴换地增产,甚至连老婆都贴给买主当免费钢琴教师,最后自然失去了她。从地图上看,塔斯曼海中屈指可数的岛屿均属澳大利亚,故而我推想,电影里的岛屿不在此海中。
电影《钢琴课》海报
4 留有衣缝的悉尼
当飞机降落在澳洲最大的城市——悉尼,我的老同学卿光在那里迎候。机场建在一处叫植物园湾的海滨,我们随后驱车前往市中心,他的夫人萍和女儿兰都在家,十几年没见,兰已经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卿光和我大学同班,有两年甚至同居一室,他以一副伶俐的口齿为南方学生赢得了声誉,可惜外语说得磕磕巴巴(我一直认为,这两者之间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没想到的是,卿光最后竟然在英语国家居留下来。在学术方面,他也可谓大器晚成,目前仍在新南威尔士大学做博士后。放下行装,我们再度出发去参观他的学校,并在他的办公室里查看了伊妹儿,那时候还没有MSN或QQ那类聊天工具,更不要说微信或推特了。当晚,卿光带我去郊外的一家乡村俱乐部,他的用意是想让我了解澳洲人的野蛮。
这家以威尔士首府加的夫(Cardiff)命名的俱乐部外表装潢朴素,内部陈设也十分简陋,却涌入了大量的酒徒和顾客。俱乐部分内外两个大厅,中间还有门卫站岗,进入内室需购买15澳元(相当于人民币60元)的门票。那也是卿光带我来的目的,不用说他为我掏了腰包,不过我们仍需等待整点时分的来临。
其实,内室一点也不比外间豪华,唯有一艘充足气的直径三米左右的橡皮船仰躺在中央,里面涂上了一层薄薄的泥浆。五分钟以后,出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她们穿着长袖的衣裤,跳进了橡皮船。接下来的一幕就像两只母鸡的搏斗,直到衣服被一层层剥光,她们的胴体沾满了泥浆,即便凸出的乳房下方也是如此,间或露出几处洁白的肌肤,容易让人联想起罗兰·巴尔特所言“留有衣缝之处”的快感。
卿光告诉我,这项肉搏运动起源于英国乡村,后来被移民带到澳洲,保留至今。
我想起驻伊拉克美国女兵喜欢在泥塘里打滚,还想起麦德林诗歌节期间,一位新西兰诗人谈及他的同胞受强大的邻国欺负时,常会翻出陈年老账,骂他们是囚犯的子孙。原来,直到1787年5月(美国已建国11年),新南威尔士州首任州长才匆匆押送776名英国罪犯来到澳洲,在悉尼这块地方建立了第一座城市。
直到19世纪初,悉尼仍只是英国罪犯的拘留地(法国则把罪犯押往委内瑞拉东侧的法属圭亚那)。这座城市建立在一个有着无数港汊的大海湾周围的丘陵之上,占有突出位置的是海湾大桥和南端的歌剧院,此桥是世界上最大的单孔桥梁之一,而歌剧院则以其闪闪发光的贝壳状白色屋顶与海湾内众多游弋的白帆交相辉映。虽说那位神秘的丹麦设计师从未到过澳洲,不过我相信他至少看到过德里荷花寺的照片,两者外形相近而寺庙的历史更为悠久。
翌日上午我在悉尼市中心地带闲逛,海德公园和中国城都是伦敦有的,只是这里规模小了许多,用来命名街道和地区的英国名字至少还有利物浦、温莎、布鲁克林、约克、威廉·詹姆斯。只是我没有看到几个月前刚刚落幕的夏季奥运会的痕迹,大概那些场馆全在郊外吧。我从达令港出发,乘船游览了海湾,从水面亲近了海湾大桥和歌剧院。随后,卿光带我去了澳洲最著名的海水浴场——邦德海滩,以及尖尖的伸入大海的南头。
南头(South Head)这个地名虽然有点怪异,却是悉尼的富人区,强风催动波浪拍击岸边的礁石,有几只被主人牵着鼻子的小狗颤抖着走过悬崖。傍晚时分,我们穿过海湾大桥,来到了城北,那里居民和游人稀少,却有着无数美丽的小海湾,甚至令我想起波兰裔数学家曼德勃罗的海岸线无限长理论。
华灯初上,我们隔水眺望悉尼的夜景,那可能是澳洲最让人难忘的一幕了。在2019年出版的《26城记》里,我以字母顺序讲述了自己游历过而又倾心的26座城,悉尼一度成为S城里的首选,可是后来,还是改为巴尔干半岛的萨拉热窝,我计划把悉尼湾列入未来的《26水记》中。果然,在我造访悉尼十八年之后,终于得到了机会,再次来到这座水边的澳洲名城。
悉尼民居
作者蔡天新 摄
5 两个大洋的汇合处
2019年秋天,我应邀参加新南威尔士大学举办的第七届澳洲数论会议。原本一周的会议因为正好赶上国庆长假,被我延长了一周。我先是飞往西澳大利亚的珀斯,做客西澳大学与浙大共建的孔子学院,在学校图书馆一楼大厅的玻璃大厅里,做了澳洲的第一场公开讲座《从看见到发现——第三种智慧》。
25日子夜过后,我搭乘新加坡航空的班机,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出发,经停新加坡前往南半球的珀斯。悉尼时间比北京时间早两个小时,而珀斯的经度则比杭州还要低将近五度,即在杭州以西。珀斯的纬度是南纬28度,与北纬30度的杭州几乎是对称的。因此,两地的气候本该十分接近,但珀斯因为是海洋性气候而比杭州舒适许多(无论盛夏还是隆冬),更别说空气质量了。
珀斯是澳洲第四大城市,也是西澳大利亚的州府。西澳是澳洲最大的州,面积占全澳三分之一(相当于两个新疆),人口占全澳的九分之一,而国民经济几乎占了全澳的一半,这主要依赖于发达的工业和矿业,西澳有五六种金属矿产量位居世界第一。西澳大学属于澳洲“八校联盟”之一,主校区位于天鹅河畔,拥有花园般的校园、罗马式的建筑群。
说到天鹅河或斯旺河,它的上游叫埃文河,总长360公里。天鹅河流到珀斯时突然变得十分开阔,变成两个大湖的形状(是否叫天鹅湖不得而知),再与另一支凯宁河相汇,最后注入印度洋。天鹅河(湖)将珀斯分为南北两部分,一边是居民区,另一边是政府、企业和金融机构。主人曾带我游览湖畔的国王公园,那里有各种美丽的鲜花和绿色植物。
翌日下午两点,我的讲座如期在西澳大学主图书馆举行,四周是透明的玻璃。人文学院的副教授托尼博士主持,他与我进行了对话交流。六十人的座位满员,其中有邀请我来的孔院中方院长徐沁和澳方院长Maggie。讲座期间,还不时有人在玻璃房外驻足。临近结束时,我们还用多种语言朗诵了拙作《幽居之歌》和《每一朵云都有它的名字》中的一些诗歌。之后有点心招待,大家自由聊天。
我来珀斯的第三天,在主人建议之下,去卢文角一日游。原本还有海岛和天鹅河谷等选择,但一个新大洋的诱惑是无法阻挡的。那是一段往返500多公里的旅程,一大早我便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大约有20多位游客已在一辆巴士上,路上又陆续上来一些人。我们向南先去了玛格丽特河流域,那里有一家酒庄,在那里用了午餐,途中经过了一片森林,那里有一种据称是世界上最高树种的红桉树(Karri)。
午餐以后,我们来到一个地下洞穴,欣赏了一个巨大的钟乳石。因为空间十分庞大,人们用古代最大的动物之一猛犸象命名,那是冰河时代才有的食草动物。下午三点,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我们到达了澳洲西南边陲——卢文角(CapeLeeuwein),那里有一座白色灯塔。更有意思的,木头的栈道上立着一块蓝色的牌匾,左右指向分别是南大洋(Southern Ocean)和印度洋,其中南大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原来,早在2000年,地理学家就命名了南大洋,又称南冰洋或南极洋(AntarcticOcean)。正如六年以后,天文学家把冥王星划出太阳系的九大行星,现在太阳系共有八大行星,而地球上有了五大洋。地理学家发现那里有不同的洋流,故而重新作出划分。南大洋围绕在南极大陆四周,南纬以南的部分,面积共两千多万平方公里,仅次于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是世界第五大洋。
澳大利亚人认为卢文角就是印度洋和南大洋的分界点,但我后来了解到,其他国家的专家并不承认澳大利亚以南的海域属于南大洋,因为那里的纬度还不到南四十度。因此,仍然像原先那样,将它划归为印度洋。但知道此事时我早已回国,因此在澳洲尤其是西澳期间,我一直为此自豪。即便后来,也认为这是有趣的划分。
回程还有一个节目,就是巴瑟顿(Busselton)小镇坐小火车观赏美丽的长堤(Jetty,意为码头)。一条白色的码头笔者伸向蓝色的印度洋,这里原是19世纪英国人修建的运煤码头,后来随着船只吨位的增大,码头越来越远,长堤和铁轨也越来越长了,共长1841米,是南半球最长的木桩码头。据说,日本画家宫崎骏笔下的“神隐少女”中的码头形象就是参考这个长堤。
最后一艘商船于1971年停靠码头,翌年码头关闭。在经历了风化、火灾、拆迁威胁,尤其是1978年的阿尔比飓风之后,它成为了一个主要的区域旅游景点。我们乘坐小火车驶向大海,颇有点置身童话里的惬意感,路上看见海鸟在黄昏的凉风中呆坐在木桩上。最后到达一个水下观测站,那里有世界上仅有的六个自然水族馆之一。晚上九点一刻,我们疲惫地返回了珀斯。
两个大洋的分界处
作者蔡天新 摄
6 《便笺集》与数论会
9月29日是澳洲数论会议报道日,我从珀斯飞往悉尼,这是一次漫长的飞行,距离三千多公里,跨越的经度有30多度,大约相当于从乌鲁木齐飞往上海。幸好我们是逆地球自转飞行,否则要五个多小时。由于有两小时的时差,我出发时是上午十点,抵达时已是下午四点半。我在飞机上,利用旅店的便笺,写作了十首短诗,冠名《便笺集》。
第一首诗《鱼与猫》灵感来源于昨日的诗歌朗诵会,那是我在珀斯最后一个下午。托尼带我去一个酒吧,是本地诗人的朗诵会。主持人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并邀请我朗诵诗歌,刚好我是在女子诗社的后面,于是有了灵感,写下了一首《鱼与猫》,开头几行是“在女子诗社成员后头朗诵/我应该向她们表达敬意/那就念一首关于鱼的诗吧/鱼与女子有着天然的联系……”
有了第一首(无论好坏)以后,接下来就不愁了,只要有足够的闲暇,第二首、第三首……会不间断出现。过去二十多年里,均是如此,无论是坐飞机、乘火车或轮船。这次收获的诗歌有《大海与沙漠》《纸与笔》《咖啡与酒》《村庄与道路》《书籍与视频》《半途与终点》《光头与白发》《婴孩与老人》《天空与大地》。其中,《村庄与道路》融入了童年时在多所村庄的生活经验和一点数学史的常识:
村庄与道路
一支白色的细长的线段
看起来可以穿过任何针孔
但它可能是一条高速公路
连接着你的故乡和首都
村庄像大小不一的结绳
在古老而明亮的阳光底下
树叶脱落融化在蓝天里
像地上地下老人的牙齿
在悉尼机场,迎接我的是大学同班卿光。十八年前,正是他把我从机场接回家,这一情况在任何其他城市都没有出现过。不过,他的家早已搬过不止一次了。卿光依然偏瘦,夫人萍的头发已经花白,但容颜还是年轻的,女儿兰早已经出嫁,儿子还在读大学,当年他还在萍的肚子里呢。当天我们聊得很晚,说到这些年来的变故,也谈及从前同学的现状,等等。
翌日上午,中国国庆日,北京举行了隆重的阅兵式。微信朋友圈里瞬间刷屏,其中信息方队的领队孟繁浩将军是我从前做班主任时的学生,我随即给他发信祝贺,收到了他的回复。卿光送我到我预订的民宿,与新南威尔士大学只隔着两个街区。他博士毕业后,在该校和悉尼大学分别做数学和计算机的博士后,期间成功地做了一些包括房产在内的生意,后来干脆做起了房东,退出了学术圈。
随后,我独自进校园,找到开会的大楼报道注册。新南威尔士大学位于悉尼闹市区,校园不大,有点像香港的学校。参加会议的同行不到一百人,主要来自英语国家,会议不设分会场。第一天的报告中,来自堪培拉澳洲国立大学的马蒂欧教授引用了华罗庚先生八十年前一项结果,是有关狄里克莱特征和的上界估计。
午休时大家分头行动,我进了一家校园餐厅,在户外吃了顿便餐。随后在草地上躺了一会,那天天空湛蓝,阳光明媚,树上开满了鲜花,澳洲那会儿正好是春天。我在路口的一块红色大理石碑下方看见爱尔兰诗人W.B.叶芝的诗《重访市立美术馆》最后两行,这首诗收录在他1938年出版的《新诗集》中,在大学校园出现十分应景里,无论对老师还是对学生都是一种激励:
人的荣光究竟会在何处开始和结束?
我的荣光在于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悉尼数论会议,堪培拉的马蒂欧在报告,引用了华罗庚80年前的一项结果
作者蔡天新 摄
(未完)
悦-读
新刊|《十月》2023年第4期目录
卢一萍 | 对河流的认识
路英勇 | 齐风泱泱
林莽 | 水乡札记·往事篇
汤世杰 | 西陵峡札记
胡学文 | 光在遥远处波动
龙仁青 | 茉莉为远客
2023-2《十月》·散文 | 王威廉:亚洲之心
2023-1《十月》·散文 | 梁衡:土炕
2022-6《十月》·散文|贾梦玮:地铁上也有生离死别
2022-5《十月》·散文|刘星元:废墟之上(选读)
2022-4《十月》·散文|雷平阳:礼拜天的灵魂(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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